2024年11月的上海，集結了超過200個展覽，超過十年的兩場藝術博覽會。在經(jīng)濟低迷，但人氣飆升的藝術品買賣市場中，新入場和仍然在場的是怎樣的面孔？他們購入了哪些作品？

以ART021藝博會為軸，我們跟三位藏家周大為（David Chau）、楊佳霖（Aria Yang）和黃勖夫（Michael Xufu Huang）聊了聊他們近期的新藏品、關注的藝術家以及收藏的脈絡。從千元級別的新作，到備受關注的二級市場大師繪畫等千萬元作品，藝博會是買賣雙方的狂歡。

同期，我們還關注到上海藝術周期間涌現(xiàn)的一眾新興活動。單純的藝術生產(chǎn)鏈條已不夠新鮮，當藝術跨界涉及時尚、設計、美食和生活方式——時髦兒的文藝圈頂流是怎么做社群、辦party的？

自西岸地區(qū)畫廊與藝術家工作室搬遷后，部分畫廊回遷至蘇州河沿岸，與現(xiàn)存美術館、畫廊、新興藝術機構、社區(qū)商業(yè)空間共同形成曲阜路至外灘片區(qū)的藝術據(jù)點。其中，外灘美術館、Stilllife與TRLab在藝術周期間共同舉辦了派對“四海浮游”，在藝術季臨近尾聲時聚集了各型各色的泛文藝從業(yè)者。Stilllife將自己定位為“由一群Z世代年輕人創(chuàng)辦的全球藝術社區(qū)”，它組織的Stillshow展覽從紐約來到了上海，呈現(xiàn)了13位跨文化年輕藝術家的雕塑及影像及架上作品。

同期，“新質(zhì)生活方式大典·THE ART RESORT”在百年歷史的楊浦毛麻倉庫，融合藝術、設計、美食、音樂與身心靈健康?；顒又校琇ARRY"S LIST大中華區(qū)藝術收藏獎的頒獎揭曉也邀請到演員、藏家朱珠等眾多藏家參與。在意大利著名設計師工作室Atelier Biagetti設計的收藏級藝術餐桌上，食客們收到定制菜單、印著藝術家侯子超作品的獨特卡片，并觀看現(xiàn)場行為藝術表演，倡導一種冠藝術之名的品質(zhì)生活方式。

蘇州河畔，藝術家陳維在Fotografiska影像藝術中心重構情境，讓觀者體驗夢境與日常的交錯；蘇河皓司這座策展式新型空間內(nèi)，三體宇宙出品的?個當代藝術展覽系列在一層展出，當藝術試圖與硬科技聯(lián)動，是不合理性的突兀，還是轉(zhuǎn)譯了宇宙的浪漫？

與這些新興的、跨界的體驗完全不同的是香格納畫廊在西岸中環(huán)空間呈現(xiàn)的群展 “所有的印象都會消失”，這一由釜山雙年展（2024）聯(lián)合策展人菲利普·皮洛特（Philippe Pirotte）與香格納畫廊共同策劃的展覽匯集了11位國際雙年展?？偷淖髌?，包括阿彼察邦· 韋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趙仁輝以及在開幕時進行行為表演的麥拉蒂· 蘇若道默（Melati Suryodarmo）和正在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舉辦大型個展的呂克· 圖伊曼斯（Luc Tuymans）。

藝術家劉任的“黃金時代”科技金磚系列作品受到科技、投資以及時尚從業(yè)人員的喜愛，東畫廊透露此系列目前已全部售出

時隔兩年回歸ART021現(xiàn)場的DETOUR“繞行”單元同樣提供了一種國際化的視野，延續(xù)了首屆ART021 HONG KONG試圖將“全球南方”作為著力點構建自身文化話語權的努力。參與該單元的畫廊大多年輕，價格相較主畫廊單元也更為友好。其中來自烏魯木齊的高臺當代藝術中心帶來的馬海倫的“達瓦孜女孩”系列作品尤其引人關注，售價在每件3,000至5,000美元之間，在展會首日即有兩件被私人藏家預定。來自迪拜的 Lawrie Shabibi 畫廊首次亮相ART021，其展位上的藝術家如阿薩德·福爾韋爾（Asad Faulwell）、哈姆拉·阿巴斯（Hamra Abbas）均受到矚目并獲得上海一家機構的收藏，包括福爾韋爾的《Soothsayer》(2022–24)以及阿巴斯“花卉研究”系列的六件作品，每件價格在3萬至4萬美元之間。

在主畫廊單元，參展陣容仍保持約50%以上比例的本土畫廊及每年20%左右首次入場的新鮮面孔，主導大部分畫廊展位的作品價格則在1萬美元到20萬美元之間。致力推廣年輕畫廊的APPROACH單元的作品價格多在1萬元至10萬元區(qū)間。

呂克·圖伊曼斯（Luc Tuymans），《笑臉》，2022年，亞麻布面油畫，203.2 x 147.3 厘米©卓納畫廊

處于價格高位的作品則聚集在幾家國際藍籌畫廊和深耕多年的本土畫廊展位，例如卓納畫廊展出的價格高達約200萬美元的盧克·圖伊曼斯作品（已被私人藏家購入）；香格納畫廊所帶的余友涵大尺幅作品《抽象2016#4》，價格為550萬元，另一件較小尺幅的余友涵《抽象2015 4-1》以70萬元的價格售出；玉蘭堂展位中最貴的作品為李津的《肉食者不鄙》，超過500萬元，畫廊于開幕當日售出的兩件周春芽則分別為150萬元和70萬元。

北京公社展位至少有兩位藝術家作品被不同機構收藏，梁遠葦新作《2017.46》以200多萬元售出；蜂巢當代藝術中心則在開幕當日售出展位最貴的作品，即藝術家黃宇興的新作《靜謐的圣境》，價格超過500萬元，另一件《氣泡-暗及光明》也以200萬元以內(nèi)的價格售出；畫廊表示其藏家群體既有龍美術館這樣的機構也有專業(yè)的私人藏家，年輕的藏家群體也已經(jīng)在展會現(xiàn)場表現(xiàn)活躍。

白立方展位呈獻的比利時藝術家布拉姆·博加特（Bram Bogart）作品《Teinter》以5萬歐元售出，韓國藝術家李鎮(zhèn)雨（Lee Jin Woo）的兩幅作品則以3.5萬美金售出；法國梅隆赫畫廊表示有一家機構收藏了佩特里·哈利拉（Petrit Halilaj）的大型裝置作品，價格在40多萬歐元以上，藝術家阿麗佳 · 柯維德（Alicja Kwade）的雕塑以68萬人民幣售出；麥勒畫廊展位上被預定的鞠婷的抽象繪畫《琥珀 030924》價格在30萬元左右；站臺中國當代藝術機構售出的作品區(qū)間則從3萬元到100萬元以上不等。

在特別項目單元中，本屆ART021呈獻了 Christian Louboutin路鉑廷特別委任藝術家徐震的最新雕塑作品《永生(帕特農(nóng)神廟，高跟鞋)》，將雅典的帕特農(nóng)神廟與Christian Louboutin路鉑廷經(jīng)典紅色高跟鞋相結合，在視覺上促成了古希臘文化與現(xiàn)代消費經(jīng)濟之間的沖突與融合。

沃爾夫?qū)?middot;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朱迪在我的廚房》，2023年，212.1 x 144.8 x 6 厘米，©卓納畫廊

分享一件你最近購入的藝術品吧！

這次ART021我在卓納畫廊收藏了一張沃爾夫?qū)?middot;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的作品，拍攝的是女演員Jodi Foster（《朱迪在我的廚房》，2023年），價格在十萬美金左右。

沃爾夫?qū)?middot;提爾曼斯是位重要的當代大師，我以前就買過他的作品。對于喜歡的藝術家，他們不同時期的不同系列，我都會選擇性收藏。這件Jodie吃東西的照片，實在特別，尺寸也大，我的判斷是一定要拿下。很多人在ART021拍照打卡，也都會拍這張。

麥勒畫廊最新展覽上陳思新的作品。在北京的畫廊，我有時間都會定期的去學習。選擇的原因是特別喜歡詭異、邪典的畫面，很戳我。

我們在LINSEED畫廊新購入了鄭芝琳的作品。之前一直有關注這位藝術家，她的作品也在我們X美術館的三年展中展出過。在這次LINSEED畫廊的展覽中可以看出藝術家的明顯進步。同時展覽整體也極具連貫性，展示了她在新作中進行的一些嘗試與探索，比如采用浮雕等形式。這次我們又收藏了她的一件重要作品。

是否會對于“明星藝術家”的作品特別警惕？

我發(fā)起的Cc基金會做展覽，大多數(shù)都更關注學術意義和實驗性，參展藝術家可能是不為大眾所熟知的。比如目前正在基金會空間做個展的墨西哥藝術家米內(nèi)爾瓦·奎瓦斯（Minerva Cuevas）便是在世界各大重要機構都曾展出過。

像沃爾夫?qū)?middot;提爾曼斯這樣的比較少，既有較高的學術地位，又恰好是在大眾層面比較知名。

前幾年我們在ART021做第一屆DETOUR單元時，中東的Dastan畫廊就帶來了伊朗藝術家梅迪·哈迪揚盧（Mehdi Ghadyanloo），他今年已經(jīng)在龍美術館做了個展。當時這個藝術家沒什么人了解，作品價格也不高，出于對畫廊的支持我收藏了一件作品，誰知現(xiàn)在變成一畫難求，而且比當時貴了幾十倍了。

不會。我覺得現(xiàn)在對于藝術家所謂的定義太多了，只要二級價格一上來馬上就冠上“市場性藝術家”或者“明星藝術家”的稱呼，其實這些定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藝術家這三個字。市場性的藝術家就不是好藝術家嗎？

其實，很多我們收藏的藝術家在我們?nèi)胧謺r還未成名，但后來便成為了“明星”藝術家，比如中國藝術家孫一鈿、張子飄等，以及一些在國際上備受矚目的當紅藝術家，如Nicolas Party、Christina Quarles和Issy Wood等。

一年在購買藝術品的花費大約是多少？會通過什么渠道購入？

平均一年購買藝術品的花費大約在500萬美金左右。

因為現(xiàn)在每年Cc基金會也會做一些大型的展覽，所以事先也會和畫廊談好合作或者基于研究脈絡進行購買?？傮w來看，我還是傾向于收藏一些較為成熟、已經(jīng)獲得大型展覽機會和認可的藝術家的作品。

會從畫廊買的比較多，一個是可以產(chǎn)生有趣的交流，另外看展覽可以看到藝術家一個期間內(nèi)創(chuàng)作的全貌。

我們主要通過畫廊收藏作品，更關注一級市場，當然有時也會留意二級市場。對于我們特別喜愛的藝術家，如果他們的作品在上拍且質(zhì)量不錯，我們也會選擇支持。

鄭芝琳，《旁白者》，2024，紙上彩鉛，64 × 79.5 cm ©鄭芝琳，致謝藝術家和LINSEED

會更偏向購買中國本土畫廊還是國際畫廊？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藝術家嗎？

我沒有特別的傾向，主要還是看作品。至于中國的年輕藝術家，我近期比較留意的是蔡堅和馮志炫，這兩位都是90后藝術家里比較獨特和具有創(chuàng)新冒險精神的。他們都擅長利用不同材料，挖掘表象背后的邏輯。他們兩個今年都入圍了ART021和Cc基金會協(xié)辦的保時捷“中國青年藝術家評選”提名展，這個兩年一次的評選致力于支持國內(nèi)年輕一代最有實驗性的藝術家。

一半一半吧。目前很喜歡張文怡，也是去年我在69 campus陳立策劃的展覽上看到的。

我們更多的作品是從國外畫廊購入，但我們并不會局限于某一地域。中國這邊我們也很關注一些優(yōu)秀的本土畫廊和藝術家。比如這次的收藏有Vacancy畫廊代理的Henry Curchod，以及天線空間帶來的藝術家Guillaume Dénervaud。此外，還有來自可以畫廊的李關帥、YveYang畫廊的李堂庭、膠囊畫廊的蔡澤濱、以及彌金畫廊的邢灝等藝術家的作品。

道格拉斯·戈登和菲利普·帕雷諾，《21世紀的肖像》，2006年，雙通道有聲視頻投影，90分鐘

收藏經(jīng)驗中，具有“階段劃分”意義的作品有哪些？

我收藏也有十多年了。我覺得具有劃分意義的藏品確實有幾件。第一個是吳大羽，他讓我對中國的現(xiàn)代主義藝術家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我可以從當年這些留洋藝術家身上看到中國當代藝術是如何演變到今天的。他的繪畫是我的收藏中比較特別的存在。

第二件作品我想是黃永砯的《蝙蝠計劃》，這是我購入的最大的裝置作品了。

歐美的藝術家里，我收藏的較有代表性的一件是道格拉斯·戈登&菲利普·帕雷諾《21世紀的肖像》，這件作品被譽為過去二三十年整個當代藝術史里最重要的影像作品之一。去年在我的收藏展（“摸著收藏家過河”，Cc基金會，2023年）第一次在中國展出。

收藏是長期學習的過程，目前還沒有到“階段劃分”的那一步。

我們的藝術收藏并沒有特別的規(guī)劃，主要還是根據(jù)喜好來購買。購買時不會嚴格限制預算，只要喜歡且在我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就會考慮納入收藏。近年來，我們也會收藏一些更年長、成熟的藝術家的作品，尤其是那些在創(chuàng)作中展現(xiàn)出新生命力的藝術家，比如邵帆和徐累。這些藝術家雖已被稱為是“大師”，但他們的作品還能持續(xù)進步，像年輕藝術家一樣不斷帶來新的面貌。

左：經(jīng)傲，《困》，鋁，尺寸可變，2024年

右：經(jīng)傲，《遠行》，木頭，鳥巢，馬毛，鐵，2024年，32x70x220厘米

消費選擇是認知判斷，沒有孰高孰低，20,000元可以買個包，或收一張年輕藝術家的畫，也可以買一把中古椅子。拋開以價格判定為標準的集會，11月的北京和上海，也正進行著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尹秀珍：刺天”，北京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呂克·圖伊曼斯：過去”，以及紅磚美術館“張培力”等記錄集體記憶的重要展覽。在星美術館前面的空地上，青年女性藝術家經(jīng)傲的雕塑則是集合活潑、趣味與嚴肅犀利，吸引著過路者。恐怕這樣的公共藝術場景，更需要當?shù)卣?、基金會、品牌以及機構的支持來護航其產(chǎn)出和質(zhì)量。我們只能期待更多如上文提到的CHERUBY這樣的私人機構，帶著文化科普意識的社會責任，在持續(xù)的藝術資助中逐漸建立一個良性循環(huán)的生態(tài)圈。藝術品除了作為商品、自有物、藏品，更重要的還是在美術館、商業(yè)空間等公共場景中，作為一種啟發(fā)、一個可以引發(fā)爭議的談論對象存在著。

撰文：楊曜、Maya

編輯：馬儒雅Maya Ma

設計：小乙